創辦人自己的傳記會寫些什麼?

台北俗的胃

我三歲以前,也算隔代教養,住在台北社子附近,那時候車輪餅的價格,四個十元。我愛吃奶油跟紅豆,其實也有賣鹹的口味。賣車輪餅附近,還有一家夫妻檔經營的小吃攤,賣短短的米粉湯,每次去,都要叫老闆娘一聲阿姨。白色的米粉湯,表面正中央灑上綠色的芹菜珠。很簡單,就能吃一碗。

三歲以後,回家跟爸媽住的時間增加,三代同堂的雙薪家庭,六人住在三房兩廳的公寓裡。還沒有上全天課的日子,午餐由阿嬤張羅,夏天炎熱時,阿嬤在臥室架起正方形的折疊桌,開冷氣,祖孫三人吃熱騰騰的飯菜。

阿嬤的拿手菜是糖醋花枝跟炒米粉,過年拜拜,她除了準備三牲(白斬雞、白鯧魚、三層肉),一定會有這兩樣。最快吃完的通常是糖醋花枝,裹粉油炸過,才淋上醬汁,表面吃的到蒜末。

等我再長大一點,我阿嬤去美國顧年紀更小的孫女。如果有客人各帶一盤菜的potluck 等派對,她會炒米粉作外交,阿嬤的炒米粉跟社子的不一樣,會摻香菇片、胡蘿蔔絲、蝦米,整體呈棕黃色。住在美國的嬸嬸是馬來西亞華僑,阿嬤跟她學了海南雞飯,回台灣後常常做給我們吃。現在我不時會去鹿特丹的Kampong 吃海南雞飯,因為跟青少年時吃的口味很像。

而我則是跟嬸嬸學了番茄醬千層麵(Lasagna) ,好吃的秘訣是,炒完番茄醬料後熄火,才放入生大蒜末,再鋪上莫札瑞拉起司條,進烤箱。高中時期帶便當,分同學吃,大受好評,後來我會準備自己一個便當,另一個便當給同學,才不會自己吃不飽。

最初吃到奶油焗烤通心粉,印象是爸爸育兒一打一或一打二時,去雙連一帶的老牌西餐廳,但這機會不常有。

至於我叔叔,因為以前住天母,很常買中山北路上圓環的大腸麵線外帶分我們吃。還有吃吃看起司蛋糕(名字就叫吃吃看),那時候家族聚會會考慮在洋蔥餐廳,若想吃中式合菜,則有金蓬萊和興蓬萊等餐廳。

我爸爸這邊會固定下廚的男性,只有我爺爺,他會自己用電鍋燉中藥補身體,天天運動加上食補有成,活到八十八歲。

What’s your favorite food?

在國外聊天、找話題的時候,常常被問最喜歡的料理是什麼。

我都會回答蒸蛋。甜的蒸蛋,例如布丁(Flan) ,鹹的就是茶碗蒸(Chawamushi)一類。這兩樣我媽都會,但是她做的布丁,童年限定。鹹蒸蛋是她的家常菜,往往是晚餐會吃到,取當天晚餐的雞湯或排骨湯做基底,混合少許醬油,切香菇丁跟絞肉,蒸好後香菇會鑲在表面,絞肉沉在底部。當天吃,帶便當吃,都很好吃。

據媽媽說,在她結婚前,我的舅舅們一起開過餐廳,她和她的姊姊在餐廳負責外場,舅舅擔任廚師。媽媽來自宜蘭,一家都很懂吃魚,愛吃魚,有位舅舅愛釣魚,有另一位舅舅不吃養殖魚,只吃海釣魚。

小學時期的晚餐,起碼固定一湯一海鮮一肉一菜,那時候桌上常見鱈魚、紅目連跟馬頭魚,現在很罕見,即使有,價格也高,應該都被人類吃得快沒了。我從小就敢吃一些其他表哥表姐不愛吃的食材,例如接近乒乓球尺寸的魚眼睛、麻油雙腰等等,長輩都會很欣慰「後繼有人」,初次體驗十日內觀的時候,心心念念著,出關後要吃忠誠號的豬腦湯。這就是貪瞋癡裡面的貪( cravings)。

好山好水噶瑪蘭

我們家族聚會,曾經從羅東開車超過一小時,只為了光顧南方澳附近一間不知名的鐵皮屋餐廳,因為那裡的漁獲都是海撈的。門口擺著裝有碎冰和魚蝦的箱子,舅舅都叫得出那些魚的名字。

也會為了美食開到寒溪,或是大溪漁港。以前有一陣子常去阿國海鮮,店裡有許多政商名流到場留念的照片,這幾年則是甲富哥活海產,不過富哥最厲害的,是飯後的水果盤。

宜蘭好吃的餐廳不勝枚舉,囊括不同價位消費,街頭小吃如林場肉羹,高端中餐如蘭城晶英櫻桃鴨,也有好比奕順軒這樣的知名麵包店。以前羅東夜市裡,長輩們有認識的人開平價鐵板牛排店,後來去,頂多吃羊肉湯。

最有名的農產品非三星蔥莫屬,農會裡賣的冷凍蔥油餅,或是路邊停車就能向田邊攤販買到新鮮的蔥。另外礁溪的溫泉空心菜,雖然名氣不如三星蔥,造訪礁溪的觀光客總是會點來嘗一嘗。礁溪有一些主打甕仔雞的餐廳,可是我們家最喜歡的卻是鵝肉郎。

回宜蘭大多是農曆春節或是清明掃墓,家族人多,大人小孩加起來常常需要三桌合菜,所以不太可能全部的人一起去吃涮涮鍋或鐵板燒這樣的餐廳。舅舅年輕時,會在自家透天厝外面像總鋪師一樣做外燴,搬來長條瓦斯桶,開火有鑊氣地熱炒,魚膘、半透明的翻車魚、卦菜鴨湯都是回宜蘭吃得到的「家常菜」,如果有麻油雞酒,會是整罐米酒倒下去,在湯的表面點火,看得到火焰往上竄的料理。

草山下的回憶

在台北的童年,則是多在北投區一帶活動,週間家裡自己煮,週末會去新北投的舅舅家,午餐常常委託華南招待所,大人小孩只要在社區的圍牆內,等對方把一大盤一大盤的菜放在鋁盤上傳給我們,陸續地端回屋內享用。華南招待所的菜,我只記得常常有一塊醬油滷豬腿庫,就算屋裡超過十人,一次也吃不完。用餐完畢,需要歸還招待所餐盤。

在陽明山腳下有很多吃的,小時候最期待的是後來轉型為Skylark的芳鄰餐廳,位於離現今加賀屋溫泉飯店不遠。商標是一隻黃嘴喙紅翅膀的胖鳥,供應日式洋食,兒童餐價位依稀記得是78元或是88元,塑膠餐盤上,基本會有半圓形的番茄醬炒飯和一杯玉米濃湯,甜點統一布丁倒扣加上一顆色素醃漬紅櫻桃,顏色配起來很討喜。

以上都還不是我的最愛,我最喜歡的是38元的奶油玉米,白色的咖啡杯裡面裝著深黃色的玉米粒,玉米粒上面還有一片淺黃色的奶油磚,奶油磚上面點綴幾片綠色的西洋芹。奶油溶化後跟玉米汁留在杯裡,我會配玉米粒吃個精光。而且當時38元對小學生的我來說,是奢侈的價錢,那時候漫畫書一本大概60元。

託長輩們的福,從小有很多跟吃相關的回憶。長大後我愛吃日本連鎖餐廳吉野家,也是新北投的回憶使然,記得去新加坡出差時,經銷商招待我們吃午餐,我看到吉野家就說:「Let’s lunch at Yoshinoya」,經銷商有點驚訝兼傻眼,這個荷蘭來的台灣人只想吃吉野家,省了不少錢,他原本以為我們會吃更高預算的餐廳。

山嵐間的美味

陽明山禪園現在的名字叫「少帥禪園」,賣的餐飲和以往不同,搜尋網路評論,猜測更換過經營者。禪園曾經是國民政府幽禁張學良故居,等到我幼時跟著家人去用餐,已經轉型為一間山坡上雅致的餐廳,木屋有一區不賣蒙古烤肉,但是我沒有印象那一區賣什麼,年紀小,個子不夠高,只看到高朋滿座,看不到菜色。再沿著石階往下走,經過很多藍紫相間的繡球花叢,才到蒙古烤肉區。

生平第一次吃蒙古烤肉就在禪園,覺得很新鮮、有趣又好吃。長大後,吃到市區裡唐宮火鍋店的蒙古烤肉,還是懷念禪園的氣氛。自助式夾料,每個人選的料跟調味都不一樣,幾位廚師圍著黑色的大鐵盤翻炒著,都不會弄錯哪位客人的烤肉。可惜已成絕響。

竹子湖畔,除了約會情侶好去處海芋花田,還有幾家山產餐廳,我們家只會光顧一家,冠宸食館。

很有個性的一間老字號,現在只有中午營業。老闆娘不認識你的話,尖峰時段會排隊排到天荒地老,冬天竹子湖山嵐重、濕冷,等候區還會點燃暖爐,讓饕客繼續等到飢腸轆轆。可是,就是值得等。

我帶荷蘭人跟美國人去,本地人跟觀光客都吃得滿意。多種山菜選擇,荷蘭人跟美國人都喜歡茼蒿(chrysantenmum),我則愛地瓜葉、川七、紅鳳菜、水蓮、桂竹筍,這些荷蘭很難吃到的熱炒。冠宸厲害的不只炒菜,主菜上桌前,還可以自助舀碗米粉湯或是地瓜湯,以碗計價。排隊排太久的人通常輪到時,已經吃不到。

餐廳招牌是白斬雞,走進冠宸的大門,院子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圍籬圈養的家禽。有時早上先走登山步道,下午一兩點才去店裡用餐,也賣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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