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Podcast-喬治亞/亞美尼亞/亞塞拜然
穆斯塔法(穆): 我猜那場戰爭,平民的傷亡沒有如中東慘烈。
托拜西(托): 我想在國際討論中,人們會將俄羅斯的行為歸類為「入侵」。他們確實入侵了喬治亞領土,如我所言,最終他們沿邊界吞併了喬治亞的一部分。
就這樣,我來到第比利斯,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與中東絲毫不像的環境中。與我以前的派駐相比,這裏根本沒有人講英語,而且我對四處寫的喬治亞語文字毫無頭緒,即使在雜貨店購物時也是如此。任何事物都跟我過去在一個新的社交場合遇到的互動不一樣。
穆: 就這樣你迷失在冰天雪地裡了!
托: 沒錯,我不諳當地語言,那裏又非常寒冷。我只看到很多臉色哀傷的黑衣男子一直說著:「啊~阿拉」,之後我才知道那是個可以在很多情況裡使用的填充詞。我被安置在一間位於半山腰的房子裡,負責三個辦公室,其中兩個位於鄰國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我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陰沉。
穆: 聽起來你很寂寞,你後來有交到朋友嗎?
托: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耕耘人際關係,對我的工作也有助益。
穆: 你的收藏中有一些我最喜歡的作品是在喬治亞購得的。
托: 是的,我在那裏的三年之中結交了一些很棒的藝術家朋友。我們與主流藝術學校、歌劇院和兩個主劇院建立了合作關係。我們與藝術學校最初合作的專案之一是利用可回收的材料和物品來創造藝術裝置,我們具備許多類似的能力來提升專案。另一個專案由一位著名的劇院製作人領導,她從英國過來建了一個引錄劇場,在當時這是一個新趨勢。
穆: 多講一點引錄劇場的事情。
托: 她訪談2008年戰爭難民並錄音,以他們實際的談話內容創作一齣戲。
穆: 那是被創作表現的難民?
托: 是,在國內流離失所的難民。此劇在著名的魯斯塔韋利劇院(Rustaveli Theatre)首演,然後繼續在英國最盛大的戲劇節之一—愛丁堡戲劇節中贏得了5星。演員戴上耳機,聽著對話的真實記錄,在記不住台詞的情況下進行即興表演。這是喬治亞語言中極為強大的劇作,為了英語使用者的方便而被翻譯。演出結束時,整場觀眾都在流淚。作品名為:「我們看起來像難民嗎?」它的重點在於不把角色描繪成受害者。
穆: 在南高加索地區的三年中,你還參與哪些工作?
托: 我在喬治亞、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一帶建立了英語教師和教育者的人脈網。有一大堆行政和財務事項要處理。例如,當我們進行專案時,我們需要地方政府和私人贊助。在喬治亞和亞塞拜然,我是主導;可是在亞美尼亞,我只是當地的領導者上報的監督角色。我們需要注意的敏感話題是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之間尚未解決的歷史性種族衝突。
穆: 這些都是前蘇聯國家,對吧?
托: 對。我感覺我到達那裡的時候,喬治亞政治立場更傾向於土耳其和西方,而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似乎與俄羅斯的社會政治勢力範圍有較緊密的連結。
穆: 你身為一個西方人在前蘇聯共和國的體驗是?
托: 我個人沒有感受到什麼負能量。人民文化上自然而然傾向連結東方即俄羅斯,但對我而言,這只代表了可以進行更多有趣的藝術和文化交流的機會。在蘇聯時期,這些國家的富紳在聖彼得堡或莫斯科擁有財產。當時國界不存在,他們在那裡度過了半生。因此,這些國家的遺產仍然大部分屬於蘇聯。
穆: 在那裏英國人一定有某種特色。
托: 事實上沒有人會講英語。什麼事都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因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筆譯和口譯員。因為自發的文化連結並沒有偏向西歐,所以想說服人們具備另一種見解的挑戰更大。年輕一代看來比較熱衷於與西方或英國藝術合作,這種抵制造成風格的異化,例如是劇院風格的差異。而在敘利亞,劇院場景多受到法國的影響,而喬治亞的劇院場景則非常符合俄羅斯的標準。
穆: 在轉到你的下一站阿曼之前,我想稍微擴大討論範圍。因為阿曼是你人生篇章與我的道路交會點,我想把對話轉到我們倆一起投入的話題。此外,就我們的對話匆匆帶過的主題來說,阿曼似乎在歷史上八竿子打不著。現代政治阿曼在全球衝突中維持中立地位,儘管阿曼社會的結構具有類似的保守基調。因此,在你遇到我之後,我們在談論你的生活時也會出現相同的話題。考慮到我們正在為你我相遇之前的生活做個總結,我希望你對「西方優越性」這一主題多加評論。這種態度有時會給跨文化的互動帶來色彩交流。你一般要面對什麼樣的殖民化餘緒?
托: 我一貫保持的態度是我不在那裡教任何人任何東西。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方便人們聚在一起,創造出有益於他們自己思想自由的樂趣。堅持我在這裡是在促進而不是傳教的信念,這幫助我鞏固了別人對我的信任。
穆: 因此,你正在按照符合個人價值觀的方式重新定義英國人的存在。你是否發現自己不得不捨棄過去或現在的其他英式存在?
托: 可能是的。我提醒自己無權進行任何政治事務。
穆: 這是一條很難走的路線。
托: 是呀,曾發生過一次敏感的例子,我們在敘利亞進行一項專案時,匯集了來自英國的著名漫畫家與才華洋溢的敘利亞漫畫家一起工作。這種藝術形式本身在敘利亞已經很成熟。但是,卡通漫畫一直是有爭議的,因為有爭議的穆罕默德卡通漫畫引起許多穆斯林反感。另一個例子是旨在引起社會關注的專案,例如婦女吸毒或未成年懷孕這樣的社會議題。當提交這想法給敘利亞婦女協會的負責人時,她立即變得很嚴厲、很清楚地表示不信任我們。她和執政體系走得很近,拒絕合作出借資源,但專案在其他合作夥伴的支持下得以繼續進行。
穆: 想要在一個複雜的國際玩家網路中找到代表自動身份或國家的自我可能會變得充滿挑戰甚至是困惑。 最後,當一介平民要求一個發聲管道時,必定會得罪某個玩家並採取懲罰性行動,不管究竟他們是否會因此而利益受損。
托: 真的,我們並非一路順遂到底。例如,與敘利亞的中學學生的專案從未成功。其他我工作過的地方,我們可以與年輕學生共事。我們曾在敘利亞與高等教育機構和青年組織合作,但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與這裏的中學生合作。取而代之的,我們與泰特美術館(Tate Gallery)合作,與敘利亞兒童教育組織建立了聯繫。英國的孩子們來到敘利亞,敘利亞的孩子們去訪問英國,兩方代表團創作的藝術都是對他們分別看到的另一組藝術的回應。最終在泰特美術館舉辦了青年作品展覽,雖然最初建議遭到拒絕或不信任,我們還是找到了替代方案,泰特這件案子成功地運用出乎英國普羅大眾預期的方式展示了敘利亞青年的美。
穆: 統治體制越專制,國際文化交流組織有機會接觸年輕人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人們有所研究,伊朗政府每年在首都資助和鼓勵大規模反西方集會,並發現許多參加者是從全國各地載來的年輕學生。那種政權想跟以前一樣孤立年輕的心靈,並儘早塞滿他們政府的政治宣傳。我們應不應該往前講講你下一個去的地方呢?
托: 在講下一站之前,我想要談談我對喬治亞LGBT生活的看法。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生活在穆斯林占多數的國家,不同程度上LGBT人士發現自己必須以某種方式不出櫃。我期望喬治亞這個「基督教」國家,從這個層面上能更加寬鬆。但與我之前所住過的大多數地方相比,我大錯特錯。喬治亞絕對是當時壓迫LGBT人士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對性少數族群的暴力行為在當地更為普遍。
穆: 除黎巴嫩外,沒有一個阿拉伯國家可以公開討論同性戀驕傲遊行。但是,在你居住過的阿拉伯城市中,對同性戀友好而成為公開祕密的酒吧和企業還是存在的,喬治亞不是那樣嗎?
托: 我人在喬治亞的時候,曾經多次嘗試舉辦同性戀驕傲遊行,但遭到暴力和鎮壓。我本人並不知道有哪裏有像這樣的酒吧,即使以一個國家的角度,喬治亞致力於與歐洲建立更緊密的經濟聯繫,但在尊重男女同性戀、雙性戀和變性者的人權方面,社會並沒有與歐洲的改革接軌。也許如今,LGBT的人們會受到更多關注,但我高度質疑因為公開,他們現在更容易成為攻擊目標的對象。
我在那裏的時候遇到一個人,和他有一段露水姻緣。他極端地不敢公開,擔心被發現。